“是她吗。”
“是的，她肌肉退化程度最低。”
“那我们开始吧。”
○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开枪自杀了，耳边枪火的灼痛还挥之不去。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任何伤口。
难以置信，自己正安然地陷在一间英伦风装潢的卧室里。陷在复古的红色沙发里，他有种难以言述的安逸与虚幻感。
虚幻感。
他站起身时，感觉到裤子旁诡异的重量，哦，那把自杀时用的走私P9手枪还揣在口袋里。拔出手枪，粗糙的老旧枪身上歪曲地刻着三个字母—[Zoe]。
[这是这把破枪曾经主人的名字吧。]
他走出卧室来到阳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栋红砖黑瓦的别墅。
[我一直想要这样的一间屋子。]
他爬下楼梯，精致的唱片机在摆在拐角处，播放着悠扬的圆舞曲。到了一楼，打开房子的大门，可以看见赏心悦目的草坪和花圃，以及……
“先生，下午好。”
美丽的女仆正在打理着院子里的植物，动作优雅而精确，仿佛在做手术。
“是的，你好。额，我现在在哪里。”
“爱丽舍乐园－12号服务器－ac1024区－定制私人住宅。”
“等等，你用到了‘服务器’这个词。”
“服务器，也称伺服器，是提供计算服务的设备。由于服务器需要响应服务请求，并进行处理，因此一般来说服务器应具备承担服务……”
“额，对不起，”他打断了女仆有条不紊的叙述。“我还是换个问题吧。”
“我现在，还活着吗？”
“阁下已经死了。”
他不由的笑了。
“那么，这这个世界就是天堂了？”
“阁下也可以这么说。爱舍丽乐园可以被恰当地比喻为天堂。”
“可以大致介绍一下这个什么乐园吗。”
“◎爱舍丽乐园◎，基于二十一世纪后期◎[脑流记录]◎的普及以及◎人工智能◎技术所研发的首个载人网络空间。目前仅对英年早逝的高层人士开放，已有27.4万确认生物死亡的客户以数据体的形式入住。阁下可以询问音调加重的词条以获得更多信息。”
“解释一下[脑流记录]。”
“[脑流记录]，基于纳米机器人技术与现代生物学，通过从儿童出生起的脑部手术植入机器来记录其从出生到死亡经历的大致记忆。”
[嗯，我听说过。]
“那你是那27.4万人中第一员吗？”他问。
“我只是负责为阁下提供服务的虚拟角色。”
“我想去见见真正的人们，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告诉我。”
他眼前的物体逐渐变得模糊、混合。很快，宛如抽象画的世界逐渐开始重新恢复秩序，变得轮廓分明。
“场景跳跃以完成。生活愉快，我的客户。”女声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靡华，壮观的巨型都市。
○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音乐响起，欲望一触即燃。
造型前卫又夸张的建筑，五彩斑斓的灯光，挥霍不尽、毫无实际价值的金钱。在这里女人沉溺于暧昧和珠宝，男人醉心于赌博和飙车。
这里没有医院，也没有墓地。
城市的表皮下写着“极乐”和“自由”。
他想到这个世界是对“英年早逝的高层人士”开放就觉得幸运又可笑。
[我只是一个没出息的犯罪分子，tm不照样进来了。]
至于自己能来到这里的理由，他不屑于知道。
他回忆自己的身前，小时候就有极其严重的暴力倾向，打伤学校里的同学，青年时期与流氓地痞一起敲诈勒索，高中时成绩意外的不错，可惜打架斗殴被处分太多次，没有大学愿意接受。离开学校后先是贩卖野生动物，然后去贩毒，最终被抓入狱。戒毒屡次失败后越狱，对索然无味的世界失去希望，然后自杀。
至于父母，四岁时就通通死于事故。
[感觉我活前还挺传奇的。]他苦笑着。
[好在杀千刀的上帝终于开眼，让我悲剧的人生在死后圆满。]
于是，他开始走向簇拥的人群。
狂欢开始。
○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
酒精，美女和用不完的时间，
鼓点和亲吻，没有刀与剑。
爬行与行走，
我选择用背脊移动。
让口腔里流出的，
满足的液体，
推着我，
填满深渊。
可是，这就满足了吗？
他看着镜子，他从未如此肆无忌惮的快乐过，他在一个月内睡过7个女人，每个都是感激地接受自己的爱意，然后无能为力的被自己抛弃。高层的女孩似乎更加天真，混黑路时用的技巧屡试不爽.
他享受毁灭他人的快乐的快乐。如鱼得水形容他再合适不过过，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魅力，如此的智慧与出众。
可是，一个女人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她身着黑色的波纹状晚礼服，腰肢如弓，深黑的眼睛好似黑洞吸引着别人。她如同一把武器，瞄准着你的心脏。可她最大的特点，还在于对他的大献殷勤置若罔闻。
“流氓，不要再盯着我的领口看了。”她鄙夷的讲。
他很尴尬，觉得脸颊在燃烧。
“玩女人很有趣吗？有用不完的钱很开心吗？现在，放空你糜烂的神经，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我，你对这个世界有何感觉。”
“额，这……”
“不要思考，直接说出你的第一感觉！”
[我的第一感觉。]
……
“虚幻！”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诧异于自己说出的答案。而那个女人却笑了。
“问问自己原因为何吧。”女人说道。
他疑惑得转过身。少了什么，究竟少了什么呢？让自己觉得现在的生活虚幻呢?
少了医院，少了墓地。因为我们不会再生病与死亡了。不用再害怕留血与疼痛了。
留血。
疼痛。
流血，疼痛。
他觉得自己被点燃了，宛如求生本能般强烈的渴求让他难以自持。
[我明白了，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缺少了暴力与死亡!]
他的拳头不由地攥紧，他觉得心脏在失控地跳动。
[我要，燃烧。]
硕大的赌场中央，他大口喘着气，黑色礼服的女子已经失去踪影。他突然抓起一旁桌子上的筹码，狠狠的摔到赌桌上那个男人的头上。挥舞着拳头，他把狂乱的重拳送给站在他周围的所有人。
没有人被他的行为惹恼，只是冷漠地走过，偶尔会投来疑惑的眼神。
不会受伤与疼痛，连打翻的筹码都会按照系统，自己整齐的回到原处。
[为何会这样?]
[我要，燃烧!]
○
“哥们，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可以。”
他拨通自己刚结交好友的电话，把他引到巷口，然后用时速200公里的迈巴赫从朋友的身上碾过。朋友连根头发都没有掉。他试着用餐刀刺杀自己在舞会上刚刚碰上的女孩，可刀像戳进海绵里一样，让女孩觉得很痒。
他还试着自焚，只可惜连自己的睫毛都烧不掉。
电锯，火车，压路机。百米高楼，千伏电压，万吨巨轮。
以上的所有工具都伤不到自己哪怕一寸肌肤。
[操蛋的虚拟世界。]
○
当他正坐在街头不悦地喝着汽油，估计这种方式对自己这具虚幻的躯体毫无危害。
此时传来温和的问候。
“苦恼吗。”熟悉的声音响起。
上次身穿黑色礼服的奇怪女人微笑着看着他。
“别忘了真实的东西。”
“什么真是的东西?”
“最真实的，往往是最危险的。”女人嘲弄似的说。
他若有所思站起身时，感觉到裤子旁诡异的重量，哦，那把自杀时用的走私P9手枪还揣在口袋里。拔出手枪，粗糙的老旧枪身上歪曲地刻着三个字母—[Zoe]。
他抬起头想寻找那个女人，可惜她再一次小时的无影无踪。
“[Zoe]是你的名字吗?”
Zoe。
他惴惴不安地把枪放到脑壳旁。
嘣！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这是枪火的灼痛！
久违的痛。
他感觉到生命在燃烧。
[我，在燃烧。]
死亡的黑暗再度涌来，他安逸地笑了。
●
他又一次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打开的蛋型仓里，两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他想说话，但有点喘不过气来。
两人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是一……”
“是的，我就是是那个黑礼服女士。你，现在已经自由了。”
[自由？]他挣扎着想坐起，但无力的四肢难以支撑自己的躯体。
“我们是最后的遗民，我们需要你。”
[遗民。]
“你是个少见的疯子，所以你出来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记得那把枪吗？我是一个黑客，那是我送给你出逃的钥匙，一种需要你手动使用的网络病毒。”
[……]
“你的肌肉退化速度大大落后于其他被囚禁的实验体，这应该与你强烈的暴力倾向有关。”
[我真的很喜欢流血。]
“爱舍丽乐园是个虚构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死者的天堂，你没有死，朋友。那里本质是一个改造程序，里面的人物通通都是虚假的，目的是利用安逸与放纵，来麻痹你行使暴力。”
[虚构的。]
“来吧，试着站起来。”
两人搀扶着她，帮她站了起来。
“Z……o……e，是……你……你的名……”
“不，亲爱的，根据数据库里的信息，Zoe，是你的名字。你在真实世界里是个女人。”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下体。
“我的话平时并不多，但我此时就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天啊，你是唯一有能力站起来的旧人，你是个传奇。”
“我……是……Zo……e。”
[我是Zoe。]
○
她穿着厚重的衣服，与最后一批人类一同在早已变成废墟的大陆上乘车飞驰。
现实世界，是一场人类被机械奴役的悲剧。
[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她觉得自己本该空着的裤子口袋里装着什么。
一把熟悉的手枪，不过上面刻着的字不再是自己的名字。
枪上刻着[Key]。
○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开枪自杀了，耳边枪火的灼痛还挥之不去。
她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任何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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